Samstag, 19. April 2008

隨便談談

剛剛在小百合上看到一段轉載印度斯坦时报的評論:
奥运危机将让中国领导人逐渐意识到第四维(fourth dimension)的存在,中国迄今为止很少注意到它。第四维存在于国际媒体与非政府组织所产生的国际公众舆论精神空间。在理论上,媒体与非政府组织没有实权。在实际上,它们有实力,因为它们塑造了国际舆论。全球反对中国奥运的示威者在数量上可能微不足道,但他们的全球影响力惊人。这种扩大效应来源于第四维。
  中国人对第四维缺乏认识,这也表现在他们组织博鳌论坛的方式上。博鳌论坛是达沃斯论坛的中国竞争者。出于中国政府巨大的双边影响力,很多政府和商界高层会出席每一次博鳌论坛。但它缺少达沃斯的火花,因为它没能邀请独立知识分子、媒体和小说家及剧作家等文化人士——他们驱动第四维的国际生活。
  相反,西方政府很明白第四维如何发挥作用。西方领袖很清楚在摄像机前如何表现。他们争相展示他们如何顺应国际意见。因此,萨尔科奇、默克尔和布朗争相展示他们在奥运问题上如何做到政治正确。
另一句話,我覺得很對:
在中国,政治不是多元化的,但是无法阻止人们的观念多元化.
我覺得正是這兩個原因讓想象中的中國變得如此困難,而身在其中的中國人變得要么顯得沉默要么顯得歇斯底里的原因之一。

最終,不管對什么地方的人來說,還是官方和媒體的形象是最為方便和最被認同的方式而不是親身體驗和理性思考。這無可厚非,所謂想象的共同體,現代媒體和印刷資本主義構成了現代nation-state的基礎。然而這種體驗在中國的現狀其實非常復雜,因為在表面上,這種多元化是不存在的,也是無法接觸到的。并且,這種散落在民間的涌動在激烈行為出現的時候更不會貿然出現,這使得

整個中國體現出一種安全模式下的強硬的一面倒甚至是極端。

看了安東尼奧尼的《中國》。據說那是一個已經被美化了的不行的中國的70年代。爸爸說,所有人的眼神都是那么的迷茫,不知所措。在拍到上海的時候,安的畫外音說:只用了一代人的時間,上海就已經完全改變了。這句話在后一代人上,再一次實現,甚至更短。他還說,過去的記憶和對現在的忠誠讓上海陷入一種懷舊中。這種極速的記憶和身份分裂也構成中國人的多元化,甚至是左右為難。把中國看作是一個統一被洗腦,同心協力的合體,實在有些天真。

我在想,中國一直有兩張臉:一面是對外的集體主義和ji權,一面則是內部的個人主義和無政府狀態。

那天在飯桌上,法國人Sebastian在桌面上說了一些也許除了我和M都沒有心思和能力理解的很有趣的話:他說他當時在一個澳門的學術會議上做的題目是王小波。他說,你看今天好像大家都說中國民族主義高漲,但是你知道王小波的書卻是賣出了成千上萬本。在大家無言以對的時候,我慘淡的說了一句:"He is my favorite..."

Samstag, 12. April 2008

再談談D君

看到D君的簽名,其實我并不詫異。我清楚他的立場,清楚他師承的人的立場。但是我還是有些好奇,在這短短數字的簽名背后,究竟他想說什么。于是我又看到這一年多來慢慢開始熟悉的思維:

“2008年,是恐怖的一年。現在只是3月,但那種國族主義與民族主義高漲的轟炸,比1997香港「回歸」「祖國」那年有過之而無不及。先不說那些 「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We Are Ready」,就連年初二放煙花也比往年恐怖。每一年的煙花,主調一般都是唱好經濟繁榮,已經夠恐怖的,今年還要被命名為「京港同心迎奧運賀歲煙花匯 演」;連放煙花都關奧運,都關京港一心事。不錯,奧運不只是奧運,在北京舉行的奧運,更被許賦予了國族主義、民族大義、國家榮辱的意義。在這一種大前提 下,就像唱好「回歸」一樣,強調同一性,一切異議聲音唔係自動收嗲就畀人收皮;但比唱好「回歸」,這種強制性所牽涉的範圍更廣,一切對北京奧運的批評,或 者呼籲杯葛北京奧運的言論,在「內」則被抹黑為漢奸不愛國(哪管你根本不是漢人),在「外」則被批評為傷害中國人民的感情(其實是傷害了「中國」中央「人 民」政府的自瀆吧)。

至於「華人」作為一個族群,也是相當晚近的事,在19世紀以前近乎是不存在的。在東南亞(「南洋」)各地的華人,一般都稱自己為「唐人」,他∕她們 的家鄉,就叫「唐山」,他∕她們所說的話,就叫「唐話」。不過,每個人心目中的「唐山」和「唐話」係乜,就真係各有各說啦。對於一個泉州裔的人,他∕她的 「唐山」就係泉州,「唐話」就係泉州話;從廣東某個沿海地移民到「南洋」的人,他∕她的「唐話」就係粵語,而「唐山」就可能係他∕她在廣東住的那條村。可 是,當「華人」這個族群身分,被賦予一大堆關係的時候,問題就出現了。本來,華人作為一個中性的族群名詞問題是不大的,但現在我們說華人的時候,其實是非 常我族中心,甚或中國中心的,譬如一說到華人,我們會出現了這一堆公式「=華僑=說華語=說標準漢語=永永遠遠都是龍的傳人」,而問題為甚麼會有這個 「=」出現?為甚麼一說到華人的連繫,就要帶著民族主義呢?這一種帶著民族主義的華人認同,到最後其實係益了誰?其實係益了擁有大中國主義想像的政府。去 返最開頭,把一個明明不是華人的人,要夾硬說成華人,其目的就係要說「華人之光」甚或「中國(人)之光」、「中華民族之光」服務。我們真的需要,這一種漠 視一切difference兼帶有強迫性的認同方法嗎?我們真的需要這一種身分政治嗎?

如果說一句「北京奧運,We Are Not Ready」、「我的心和夢想不和你一致」就是漢奸的話,那就讓我繼續當漢奸好了”

怎么說呢,D君似乎有一種大無畏的精神,以至于他不怕將矛頭指向自己的族群,充分反省漢文化的霸權本性。但他自己對什么是“華”或“漢”這個概念卻沒有任何交待。對中國他又是怎么理解的?除了破,我看不到立。除了說什么不是什么,我看不到說什么是什么。相反,我覺得他對北京,“中國”的想象和這個符號的使用對我來說,卻是很有些大漢族主義的風范。我不想說他無非在利用奧運會這個話語再次申訴那已經無人問津的香港身份問題。但我始終不明白,為什么當來自大陸的我們還在愁苦著問自己,中國到底是一個什么樣子,到底要去哪里,到底怎么來表述中國的時候,香港人已經先知先覺地看清了我們的樣子,是不是說,如果香港能夠代替北京來處理這一切,就會極具包容性,靈活性,而且絕對不會搞霸權,并堅決地要把種族變成劃分文化身份的唯一標準,不承認有香港永久居留權的所有非漢人是香港人。我不想用強弱來給國家定性,不但因為這中間充滿了相對的標準,而且這種說法本身就等于是承認了一種霸權思維。

我想說,差異性和多樣性首先不是規定出來的,它本身就是一種常態,第二承認差異性和多樣性并不代表不可以有認同性。而且我不知道在D君的理想世界里,中國究竟應該是怎樣的?

也許此刻只有動物世界對人類的大反攻,或者外星人來襲的時候,大家才發現,不管怎么樣,原來我們都是人。

從D君的簽名說起

D君在facebook上的簽名是:國族的榮耀,與我無關。也許他犬儒,也許他想說因為他是香港人。

這幾天大家都要經歷的一個daily ritual是:由YXY親自或者通過林小一蘋君向我們散布一些具有“國破家亡”性質的消息,接著大家開始討論,嘆息,狡辯,思考,最后由M提出,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再談這些了,應該談些風花雪月的事情。我用英文來描述我們的心路歷程:From "nation broken home dead" to "wind flower snow moon"!! 竟然還押上韻了。這個過程,日復一日的發生,以至于我們的身心都頗有些疲憊。

其實大家也都想撒手不管了。雖然當M回想起一些切身經歷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哭了(我不在場);雖然現在我每天早上起來竟然平均要花一個小時看新聞;雖然YXY長期游走于小百合,MIT BBS,國家檔案局,尋求新視點,新消息。當這些積累到一定程度時,大家又開始泄氣,開始覺得,“這事兒我管不了了!” 但我還是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像D君一樣灑脫地說那么一句“與我無關”。

怎么辦呢?這一切的一切。

Mittwoch, 2. April 2008

香港國際電影節:第五至最終彈


第五部:《冰中慢行(Encounters at the end of the world)》, Werner Herzog, 美國, 2007
大導演關于南極的新作。沒有字幕,大家跟著在場的老外笑了。但有時我們也catch到了一些笑話,比如關于海豹的聲音像Pink Floyd,出走的企鵝,不善言辭的企鵝學家等等。M則找到了K的同類,興奮不已。

片中說有一種人叫professional dreamers,而在南極這種人很多。我想,那么這也是要物質基礎的。不是自己鉆進旅行袋里讓人拎著走就很專業。其實走到世界盡頭又怎么樣,正如義無反顧要獨自向遠山行去的企鵝和試圖用跳或者翻跟斗去南極的人來說(我喜歡他的title:multiple world record holder), 終點已然已在心中。

第六部:《左右》,王小帥,中國,2007
M看了以后大嘆難看。我知道有人要用labyrinthe city來講這個比喻似的左右,然后映射都市人的困惑,然后再加上工地的暗喻等等。我煩。這個片子我只能說,敘述還算流暢,但是真的not very impressive。它的很大一部分tension不是來自于道德的選擇,而是來自于性和越軌的純粹挑逗。我堅信這一點,以至于整個過程中你都很難同情到生病的孩子,于是整個在人性共鳴上的震撼力有些不上不下。

第七部:《Nightwatching,林布蘭的夜巡》,Peter Greenaway, 英國,2007
我不是電影人,所以,我坦言不知道這個大名鼎鼎的導演。不得不說,如果冰中慢行因為Herzog緩慢的畫外音還能夠接受的話,Nightwatching沒有字幕是非常之痛苦的。

記得大學的時候有一次老大和CF為了什么事情爭論不休,然后CF轉頭問我,你說,倫勃朗最出名的畫是什么,我沒有多想,說,夜巡。CF旋即露出了勝利的微笑。

倫勃朗我是喜歡的,雖然不及維美爾。大家都是荷蘭人,大家都對光線的處理有很與眾不同的創意。導演后來得意地說,倫勃朗的繪畫是如此的具有戲劇性和鏡頭性,以至于他認為,如果倫勃朗活在今天,那么他肯定是一個電影導演。我想說,荷蘭的古典繪畫也許是歐洲繪畫中最近人情,最關心市井的everydayness, 最有personal narrative的。所以荷蘭繪畫不僅充滿了平易近人的美感,同時又表現出一種神秘的張力。于是倫勃朗的宗教題材繪畫,比如“圣家庭”,也透出一種真實的人性之光。倫勃朗的后半生極其窮困潦倒,記得很清楚的是他晚年的自畫像,一個飽經蒼桑的男人面對自己的一生的那種壓抑,盡顯在畫布上。

片子里最喜歡的一個鏡頭是一群人圍著桌子在嘰嘰喳喳的講話,而旁邊有些女傭兩個兩個地在上下甩動被單。那一剎那仿佛記憶中凝固的畫面像睡美人被吻醒的那一刻那樣重新激活了。

第八部:《Shanghai Trance, 迷樂上海》,David Verbeek, 中國/荷蘭,2008

又是一部關于上海的電影。為什么?為什么這十年來還是沒有一部關于上海的電影可以觸動到我,包括《蘇州河》。憑良心說,我覺得他們都不能跟比如說《三毛學生意》,一部50年代初關于舊上海的純喜劇片,相提并論,后者把上海看的那么清楚,說得那么清楚。

首先,我看不到導演對這個城市感情的投入。一切都是浮光掠影,你以為抓住了傷痛,抓住了矛盾,但我覺得即使有,也是一個過客的傷痛,不是那個城市的傷痛。第二我看不到所謂的layers,每個人物都是從天而降似的。這三個層次是什么?初戀與青春-愛情與不安全感-自由與背叛?第三,我在想,《金碧輝煌》可以用這樣讓人膽戰心驚的方言,為什么沒有一部全上海話的電影(徐宇媽媽的上海話其實是本地話的一種,市區的人不講,所以聽起來雖然有些好笑,但倒還真實)。第四,為什么一講到上海就是something sensational,就是Rojam的電子音樂,就是浦東的高樓大廈(浦東對很多上海人來說,非常陌生),就是大城市的咄咄逼人和alienation?

我在想,這些電影之所以沒有打動我,是因為我看不到我熟悉的那個上海,那個碎碎念的上海,那個每天大餅油條過日子很市井的上海。其實不要以為上海的精神在那些燈紅酒綠中最容易找到,上海是最沒有戲劇性的,但很世俗很講“規矩”很有人情味,上海的味道在最陰暗潮濕的角落,那種墻上長滿青苔的味道。我想,都是荷蘭人,如果讓倫勃朗或者維美爾來描寫上海,說不定會非常到位。

就此我2008年的香港國際電影節圓滿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