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ag, 24. März 2008

HKIFF 第三彈:口袋里的花 第四彈:金碧輝煌



第三部:口袋里的花 (馬來西亞,劉城達,2007)

M強烈推薦的影片,第一次的馬來西亞電影經歷。關于孩子的故事,我通常是喜歡的。有人在電影后問劉城達(M的第n個小哥哥)為什么要拍孩子的電影,他說因為成人電影(adult movie)在馬來西亞是禁拍的。一個語詞的游戲,一群沒有準備好在Q&A session 開玩笑而因此沒有catch到他笑話的觀眾。
身為華人的Malio 和 Malia 小哥兒倆在多元文化的大馬社會近乎的獨自的冒險難免讓人有些擔心,甚至作為局外人的觀眾感到的是一種無法擺脫的無聊。像那個吹氣人,他的堅韌不拔來自于無奈。
爸爸的人生觀一定很認真。他不愿意認識新的伴侶可能源自于他的那種完美主義,于是他情愿讓假人坐在副駕駛上,在形式上達成一種儀式的框架。他愛孩子們,卻反過來要他們照顧。他們之間,互為父子關系,一起受傷,一起長大。

口袋里的花,是沒有媽媽的童年,所以懷揣著這份未完成的愛,尋找幸福。

第四部:金碧輝煌 (中國,翁首鳴, 2007)

第一個感受,福清的方言比馬來語還要難懂,更不順耳。這幾乎使的片子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變成了一部外國片。這種方言與國語的對立是如此尖銳,使得每當有普通話在電臺里電視里出現的時候都變成了一種遠距離的超現實。秦始皇統一了中國文字,所以今天還可以有一個說法叫做大中華地區。但語言的割裂使得中國內部始終是無數獨立的個體。李敖在畫外音中兩次說,中國的現在正在經歷漢唐以來的最大盛世,不一定是諷刺。

導演82年生,M說,世界是我們的了。也許是他們的,但還不是我的。但至少我們聽到了我們那一代人的經典,藍精靈主題歌,就算被改得體無完膚。

其實電影里面的音樂我很留意,從開始的那首閩南語歌曲,到“一千年以后”,到那首日本的演歌,還有被我們特別共鳴到的“讓我們蕩起雙槳”舞曲版,粵語歌,英文歌。我在這種混雜中看到多元性和包容性也許從根本上來說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海洋性。海洋文明是福建的根本,否則不會有媽祖崇拜,甚至不會視偷渡為生存之道。偷是因為窮,但渡是因為海。如果不為生活所迫,福建人也會出海。鄭成功,中國最大的航海家,閉著眼睛我都敢說是福建人,一查,一點沒錯。

電影結局我不太喜歡,可能是因為我太天真。我開始還以為龍根本沒有出過海,只是假裝去了英國,其實躲起來過著平庸的生活。結果卻是很現實地頑固,頑固地現實。

Sonntag, 23. März 2008

HKIFF 第二彈:靖國神社-日本的菊與刀




第二部:《靖國神社》(李纓,日本,2007)
這幾年來最期待的電影之一,可能就是《靖國神社》。
導演李纓從1997年開始拍攝此片,至今已經11年過去。
靖國神社,似乎所有中國人一聽到這個名詞就被刺激到了神經。暫且不談今天中日對歷史和戰爭責任的巨大分歧,我在想的往往是,這場戰爭切切實實的影響到了每一個,真的是每一個中國人的命運,這種影響一直到今天,此刻還在發生。
也許這是日本人無法體會到的。或者說,作為戰敗國,他們所得到的影響比起中國人來說反而是因禍得福的。美國的進攻,占領和輔助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進一步加速了日本的現代化進程而使得他們的經濟可以迅猛發展。然而戰勝的中國卻元氣大傷,泥足深陷。

沒有國家沒有意識形態操控,但意識形態操控無法超越原始國族想象,正如菊與刀,這兩個反復出現在電影中的象征性主題所代表的民族情結。菊,在東亞代表著對亡靈的追思,刀,代表暴力和進攻,而更是一種內心恐懼被殺和自衛的原始沖動。所以日本的民族靈魂離不開死亡這個主題,所以美化死亡,崇拜死亡,是因為他們畏懼卻又始終無法避免隨時隨地都會降臨的死亡。這種不安在日本人那里,在日本的文學里隨處可見。

但是《靖國神社》不是光拍給日本人看的,更不是為了煽動反日的情緒而拍的。作為中國人,當我看這個片子的時候,除了復雜的民族情緒,想到更多的是自己的國家,我們的民族主義,民族秉性,我們國家的歷史和歷史觀。

在靖國神社鳥居的前面有一尊大村益次郎的銅像。這位被稱為明治時期的最重要的軍事戰略家對日本現代軍事發展意義非凡。他熟諳儒家思想和荷蘭西學,強調軍隊西化對日本的重要性,并在與幕府部隊的斗爭中屢屢獲勝,但最終為武士所殺。為了紀念他對日本軍事現代化的功績,這尊制作精良的銅像被放在了靖國神社內。

那么也就是說大村益次郎其實是死于內戰,死于幕府日本與明治日本的較量。要知道靖國神社所紀念的“英靈”都是明治維新以后的,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其實幕府的那些武士根本也不能算是為國捐軀。我想這就是靖國神社對現代日本的深刻意義:戰爭被認為是日本現代化和民族崛起的必經之路,不戰就沒有現代日本,不戰日本就會消亡。所以當影片結尾的時候天皇數十年如一日身著西式禮服出現在靖國神社的時候,我開始明白,這種面對自己落后的過去對日本來說有著無盡的不堪。

同時靖國神社內表現出來的狂熱和懷舊,也表現了日本作為一個亞洲前現代的社會突然面對西方現代文明的沖擊而受震的后遺癥。對天皇和民族的崇拜在這里重現了Toennies的Gemeinschaft, 即社群的想象,這種想象以Wesenwille (essential will)作為基礎,集體的意志大大高于個人意志。而當代日本社會卻無疑早已在技術上進入了Gesellschaft,即現代社會,而現代社會的動力來自于Kuerwille(arbitrary will), 在這里,集體意志變成了個人意志達到目的的工具。所以我們看到的日本民族主義摻和現代政治其實從本質上說也是一種記憶危機的體現。

同時,我也開始想中國的洋務運動,中國的現代化用的是什么樣的標準。顯然,和日本很不一樣的是,中國沒有選擇戰爭,也許永遠也不會。這也許跟中國之大,毫無危機感有關,也許是因為被儒道浸淫過幾千年之后,心智早已不再為爭朝夕而處心積慮。其實嚴格來說中國內政始終比外交重要,不是因為人多,情況復雜,而是因為我們也許骨子里認為中國的事才是大事。羅素很久以前就說過一句話,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什么國家是不屑于戰爭的,那就是中國。所以中國的近代史,從鴉片戰爭開始,都是被動的現代化,全球化。到二戰結束,全部歷史風浪全部又回到中國內部,又回到反思傳統,反思文化,以一種文人的氣質去想象和追求中國的現代化,并摻和著無政府主義和烏托邦思想。這條道路走的多么艱辛,多么曲折,每一個國人內心的那種自卑和混亂,又是什么國家的人可以感同身受?

反觀這幾日來的中國政治波瀾,我心中泛起的悲涼竟一發不可收拾。其實就連我們自己也沒有好好的看過我們的近代史,我們的沉淪與崛起,矛盾與坎坷,自卑與驕傲。也許這就是中國,與其如日本那樣選擇叫囂,我們寧愿沉默。

Dienstag, 18. März 2008

香港國際電影節 第一彈: 《海逝》

首先要感謝馬馬吉同學全權負責為我挑選所有我將在未來的兩周內觀看的影片,不管多遠,不管多晚,我相信她的選擇有她的理由。

第一部:《海逝》(Wonderful Town, 導演 Aditya Assarat, 泰國, 2007)
電影是7:30開始,我6:50才從學校出發去時代廣場,原因是之前被一個胡子拉碴的加拿大學生纏住講了一些很宏大的事情。結果嘴里還咬著三明治的我,心急火燎地下了一個更為宏大的決心,坐小巴去銅鑼灣。最終還是遲到了,在黑暗中也沒有人領位,真的是一種摸瞎子的方式找到一個倒數第二排的位子,坐下來看。

泰語有些奇怪,但是我始終覺得很親切。我覺得泰語是一種超級溫柔的語言,不論從男人還是女人口中說出來。男主角的樣子竟然讓我一見傾心。影片的節奏也是我喜歡的緩慢但還是很緊湊。音樂配合故事的發展也特別到位。這些自然都是總體印象。

貫穿全片的是一個愛情故事,背景在泰南,一個海嘯過后一片廢墟的無名小鎮。也許有人能在片子里看到諸如關于城市和鄉村的主題:一個城里來的男人和一個鄉下女人相愛;又或者是全球化和旅游業對人生活狀態的改變:鄉下女人的小酒店和她日復一日的機械生活。但跟另一個更直白的主題相比,這些又顯得多么次要:青春的無奈和掙扎。

這位儒雅的導演最后出來和大家見面,他說,當青春面對迷茫,有人選擇愛情,有人選擇暴力。還有人選擇逃避。而那些看似起決定性作用的事物其實都是一些催化劑:比如海嘯,比如城市

電影純粹的發亮,一點也不嬌柔造作。

我不得不說,很多香港人民不應該看這樣的片子。這是他們當場提的問題:

1.那個殺死男主角Ton的所謂女主角Na弟弟,其實是Na的老公是嗎??否則干嘛殺了他?否則干嘛還要Ton好好照顧Na?
2.你拍這個片子的目的是什么,有什么message要講?
3.是不是Na的弟弟在殺死Ton之前已經殺死過所有Na的前男友?(我幾乎暈厥!!!!)
4.為什么這個故事是這樣一個結局?為什么這個故事那么慘,而不是一個 happy ending?

導演的回答:
1.不是,就是弟弟。年輕人就是這樣,做了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要那樣做。
2.不知道。
3.不知道。
4. (沉默)



P.S.片子在柏林電影節放的時候有人這樣評論:
"Wonderful Town" spricht die Sprache des internationalen Weltkino-Festivalfilms: klug komponierte, lange eher als kurze, starre eher als bewegte Einstellungen. Liebe zur Halbdistanz, Liebe zu dem, was zwischen den Blick und die Figuren tritt. (Wäsche an der Leine, Fenster, Zäune). Wenig wird gesprochen, und wenn, dann recht tonlos. Viel wird geschwiegen, das aber bedeutungsvoll.
(“Wonderful Town" speaks a language of the international world-film-festival film: smartly composed, long rather than short, still rather than moving settings. It shows a love to half distance, a love to what lingers between the eyeblick and the figures.(Laundry on the rope, window, fences). Very few words are spoken, even if spoken, they are really soundless. Very much is silenced, however they are full of meanings. ”)

Montag, 17. März 2008

戀愛顧問

以前就有個人跟我說過,不知道為什么,很喜歡跟你談戀愛方面的事情。
這可能是這個人的個人偏好,而且跟我談了之后的結果很慘痛。

這個周末,頻頻接到朋友有關戀愛的傾訴。

首先是突然接到那種沒有號碼的電話,確認不是打錯,不是廣告之后我就知道,朋友有事情發生,關于戀愛的。
整整一個小時的國際長途,由美國最大的咨詢公司為她的傾訴買單。她說她感覺好了很多,只是還要再整理一下頭緒。我不知道還能為她做些什么。
掛了電話之后,我問自己:我有什么資格站在過來人的角度開導安慰我的朋友,告訴她,放下自己背上的包袱,放下想象,專注于現在。不過后來我放心了,其實想想有些關于戀愛的事情不是關于相愛的,而是關于愛自己的。

我自己倒是不怕沒有人傾訴的。我曾經在極度混亂的時候讀弗洛姆《愛的藝術》或者泰戈爾獲取勇氣。也曾經忍住隨時隨地要奪眶而出的眼淚照常上班。或者蒙頭大睡。后來朋友跟我說,如果我當時在你身邊該多好。
也許會好,也許不,who knows。

然后一個男生說,他要在下定決心成為光棍之前確定自己可以戀愛結婚的概率有多高,于是詢問我的意見。他的假設和想象都非常烏托邦。所以我否決了他這種理性的估計方法。我用不可知論鼓勵了他,正如我用唯物主義鼓勵其他人:“只要你喜歡的人還活著,你們就有希望在一起。” 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都被感動了。

剛剛跟這個男生談完,另一個女生跳出來跟我說她做了一件“瘋狂但是正確的事情”。她的主動告白終于結束了她三年感情的空白,她告訴我重新戀愛的感覺是多么的好!我突然被這種欣喜感染,興奮地要高唱戀愛頌歌。不管后來會怎樣,人犧牲一切也要等待這種時刻的吧!我祝福她,就像7年前一樣祝福她。至今我還記得我當時是如何真心的為別人的幸福高興過,原來現在我還可以這樣,我放心了。

原來我們這代人從心眼里來說對愛情的看法都是那么的單純,甚至天真地發傻。這也許是好事,也許并不那么好,who knows。

Anyway, 歡迎傾訴。

Donnerstag, 13. März 2008

香港的后現代生活

薩特說,作为知识分子,应该对过去历史上发生的一切不可挽回的事情负全部责任。我在想,這句話放在香港的語境里,是否也是成立。
我一直相信人民都是有智慧的,不論是哪一種智慧。香港人民亦然。而香港文化的主流始終不是精英文化,而是草根文化和公務員文化的結合。這兩種文化之中,前者是以汪洋恣意的自嘲和創新為其精華,而后者則把香港人塑造成是文明敬業的指令接收者。香港經濟的騰飛靠后者,而香港的文化輸出靠得是前者。而公務員文化,正如Oscar Ho那句一語驚醒夢中人的說法,is all about smooth, non-controversial decision-making,所以從本質上來說是反創新和激進的藝術創作的。這兩種文化之間的內在張力一度平衡的很好,香港經濟繁榮,文化(但不一定是藝術)昌盛。

那么香港的知識分子在文化生產中是什么地位?香港的知識分子在香港的歷史和現狀中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那么誰又是香港的知識分子?如果梁秉均算,林夕算不算。如果關錦鵬算,周星馳算不算。如果大學老師們算,政府官員算不算。如果影評人算,醫生律師算不算。
再問得尖刻一點,香港到底有沒有知識分子?

許鞍華的《姨媽的后現代生活》這幾天成為我們談論的焦點。對電影本身我沒有太多評價,我只能說,真實不能代替現實,別說是當真實都岌岌可危的時候。故事雖然是設定在上海,講的應該是我父母一輩的人,但是我既沒有看到上海,也沒有看到我父母一輩的人。(我不想挑出那些所謂不符史實的錯誤,比如如果是在文革前就讀過大學的人,不可能成為知青;又比如即便學過外語,也大抵是俄語之類。)所以很多預設的主題都垮了:其實我知道這個故事不是想講上海,也不是想講知青。它可能想講現實,但也許只講了一些真實的故事。

片子再平庸,我覺得也無可厚非。歷史上人們對待平庸的片子只有一種方式:不再評論甚至遺忘。問題出在評論的人身上。許鞍華自己說的那句話很說明問題,我最受人喜歡的片子反而是我自己最沒把握的。她很自省,這點我很敬佩。腐朽不可怕,可怕的是化別人的腐朽為自己的神奇。我很想知道香港自己的critical discourse 究竟有沒有,有沒有人想建,誰能夠來建。

草根文化往往只破不立,而且隨意但是韌性十足。殖民地時期的香港能夠成為文化,而且只能是流行文化的輸出重鎮,是因為精英文化在殖民政府下的削弱。所謂回歸前的本土精英文化,如果有的話,都是一種公務員文化,而不是知識分子的文化。如果說97回歸對香港文化來說是一件大事的話,那是因為本地的精英文化突然之間有可能浮出水面了,有話語權了,所以他們要講,要講自己的聲音,講香港的聲音,講所有香港人民的聲音。首先,要澄清香港不是文化沙漠,所以有TVB劇集和四大天王不夠,要有西九龍文化中心。第二,香港是民主自由世界的一份子,不要送走一個殖民者迎來一個專制者,所以不僅每年初夏都要在維園聚會,必要時還要上街游行,還要普選。第三,香港本土的歷史要重新重視,本土的身份要重新定義,所以殖民史自然不要管了,中國歷史也不要讀了,埋頭看看香港鄉土史是怎么回事情,但可以跳過六七暴動(就這一點上,我要向許鞍華的《千言萬語》致敬),天星小輪和皇后碼頭是一定要保住的(雖然保不住)。

問題是,一,這些真的是香港的聲音嗎?香港人民都贊同嗎?香港人民都在乎嗎?二,香港的精英文化真的能說來就來嗎?香港的知識分子都能保證自己從根本上來說不再只是一個公務員,一個仍然振振有詞地用已被西方批判地體無完膚的工具理性來為自己辯護的公務員嗎?

至少有兩個東西我覺得香港還沒有這個能力去談論,一個是政治,一個是歷史。我不想說因為香港是一個充滿alienation的大都市所以人情冷漠。我想說因為香港只是一個城市,一個不懂國家的城市,所以它不懂得政治,也缺乏社會責任感。政治必然與國家有關。如果沒有國家身份的認同,很難理解政治。而香港不懂歷史是因為它不懂政治,所以別說是香港的普通大眾,就是所謂的知識分子也缺乏對歷史的興趣。說得刻薄點,因為不懂政治,不讀歷史,所以香港沒有知識分子。

我有句最粗俗的話要講:如果大家內心深處都是只想混口飯吃,我們拭目以待這口飯還能不能長久地吃下去。